楚狂生

如果拿到宇宙……大家……

【曦瑶】飞鸟(下)

送给 @听水染秋 太太的生贺!太太生日快乐嗷!

是和我家冬凌凌 @西边那个欠债的冬凌 的联文,上篇在她那里(↓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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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target="_blank" class="f-atbox s-fc2" href="https://shaoxi170.lofter.com/post/1f338707_efdd7b1b"  >飞鸟 (上)</a>

——
午后的天空很晴朗。海上来的微风仍旧沉浸在白沙的悠闲中,懒懒地吟唱着海神独有的曲调。白桦树从酣甜的午睡中醒来,绅士地对她点点头。阳光被银绿色的树叶筛成金沙,流进玻璃窗,洒在女人雪白的床单上。

女人放下手中的诗,目光掠过隔壁病床上的痛苦呻吟,微笑着对阳光点了点头。

“妈,吃个苹果吧。”金光瑶将果皮削得薄薄的,尽量不浪费每一缕富含甜蜜汁水的果肉。这是他们唯一能买得起的水果,平凡又伟大。

他又削了一个给蓝曦臣。果实在他的手中旋转着,像一个小小的地球。红色果皮上记载着万有引力发现的故事,一圈圈地落下,让人想起了中世纪欧洲那种滑稽的大卷发。

“妈,你最近感觉怎么样?”金光瑶问。

“很好。”孟诗莞尔,“所有的一切都很棒,我的阿瑶。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金光瑶碰了碰母亲有些凉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趴到她身上抱紧她。

“别这样,阿瑶。”孟诗摸了摸他的头,“你读诗给我听吧。”

金光瑶听话地拿过孟诗的诗集。一片红色的枫叶夹在书中,金光瑶的指尖触到它,感觉到了秋的凉意。

“很漂亮的书签。”蓝曦臣称赞道,“很配这本书。”

孟诗高兴地说:“是啊,我喜欢它的颜色,像火一样温暖又热烈。这是阿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这本《飞鸟集》是孟诗最喜欢的书。她说,每次翻开那些已经泛黄的书页,她都能看到阳光流淌的溪水、稻田中高唱着爱情的青年男女和拥有六只纯白色羽翼的米迦勒。

“我的朋友,你的语声飘荡在我的心里,像那海水的低吟声绕缭在静听着的松林之间。 ”金光瑶读道。

“嗯~”孟诗发出享受的轻哼,闭上双眼,“真是太美了。”

门外走来穿白大褂的医生。蓝曦臣静悄悄地起身,赶在他敲门前阻止了他。

“我们需要病人家属来一下。”医生体贴地放低了声音。

孟诗沉浸在白雾浸泡着的松林中。忽而有白鸥划过,落下的羽毛拂在世界的琴键上,奏出潺湲的乐声。

金光瑶的声音是钢琴曲,清澈而明亮。而就在绿叶发出一声叹息的时候,蟋蟀拨弄着细长的指挥棒,大提琴的低沉优雅弦音出场。

孟诗睁开眼睛:“使者先生?”

蓝曦臣温润一笑:“您唤我曦臣就好。刚才有医生来叫阿瑶。”

孟诗摇了摇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阿瑶都更喜欢使者先生这个称呼。你真的是神派给阿瑶的使者。”

“孟女士的情况不算好。医院这里有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只是需要……更多的钱。”医生叹了口气,将文件推给瘦小的男孩。

金光瑶看了一眼那些甲虫一样的字。虫卵排出一列“0”——那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价格。

医生好像看穿了他难以启齿的问题:“如果继续现在的方案,那么我们可以努力稳定住病情,但是好转的几率很小。”

金光瑶咬了咬唇:“我明白,医生。我马上去凑钱。”

“唉……”医生安慰他,“别太着急,院长人很好,我再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给你们再减免一些费用。”

“谢谢您。”金光瑶深深地鞠了一躬。

中午的医院没有了病人们的吵吵闹闹,显得格外宁谧。金光瑶回到孟诗在的病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内细细的低语声。

他躲在了病房门口。

“使者先生,”孟诗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脆弱,“你知不知道,阿瑶他有失忆症。”

蓝曦臣微微惊讶了一下:“我只发现他记性好像不是很好。”

“不只是那样。”孟诗悲伤道,“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发病,学过的知识和常识都记得,只是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到现在,他一共失忆过四次,而且间隔得时间越来越短。”

蓝曦臣递过去一张纸巾,孟诗道了一声谢,擦了擦眼泪:“你可能没有见过失忆的人有多绝望。阿瑶没有爸爸,每次失忆都是我陪在他身边。不瞒你说,使者先生,我很怕死。如果我的阿瑶哪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身边没有一个人,他该害怕成什么样子……”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儿子的照片,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双和金光瑶一模一样的眼睛中盛满无助和爱意,像圣母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稣流泪。

“您会好起来的。”蓝曦臣柔声道,“就算您……我也会一直陪着阿瑶。他不会一个人的。”

孟诗感激地一笑:“所以我才说,你是神派来的使者。”

“使者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孟诗低下头,两手绞动着被单,“照顾失忆的人劳力又劳心,我不能要求你一辈子待在阿瑶身边——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如果阿瑶真的又失忆了,如果你不想再爱他了,可不可以求你把他送到疗养院?我这里有一笔钱,但是可能不够,我……”

“孟女士。”蓝曦臣打断她,“孟女士,阿瑶是我的爱人,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他的。”

孟诗愣愣地看着他。蓝曦臣的眼中有着温柔的坚定。病房的窗户是教堂中彩色的琉璃,在耶稣像的面前,神父拿着羊皮卷庄严地祷告。蓝曦臣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以海和白鸥的名义,虔诚地发下誓言。

“谢谢你,使者先生。”孟诗在泪光中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来。

蓝曦臣拿起了《飞鸟集》。直到孟诗在诗中开着雏菊花的嫩绿草坪中睡去后,金光瑶才走出来:“你们还在读诗啊。”

“回来了?”蓝曦臣关切道,“医生怎么说。”

金光瑶笑了笑:“说妈的情况很稳定,有希望好转。”

“那下午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蓝曦臣翻找着手机中的图片,“我记得有一个地方很漂亮,我找找……”

金光瑶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下午有个兼职。”

蓝曦臣打量了他一番,说“好吧,那晚上我们去吃个晚饭,再看看夜景?”

“好啊。”金光瑶欣然道,“你请客。”

……

华丽的复古欧式别墅矗立在富人区最好的地段,像14世纪教会拥有的哥特式教堂一样高大恢宏。被红酒弄脏的衣袍扔在白玫瑰的花丛中,神像下面埋藏着数不清的黄金。教皇慈悲地发放赎罪券,天鹅绒的冠冕上缀满宝石。

金光瑶把自行车藏在拐角,拿出金子轩给他的牡丹小印,成功唬住了铁门前的保安。他匆忙穿过金星雪浪簇拥着的道路,来到了别墅前高高的台阶下。

阿斯蒙蒂的的宫殿。他又想起了地狱七魔王。代表欲望的阿斯蒙蒂,金币,美酒,女人,地狱的业火,黑红色的玫瑰……

他伸手去摁门铃。

“你给我站住!”肥胖的中年男人从旁边的游廊中走出来,见到金光瑶,就像踩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往后一跳,大呼小叫道:“你这个小杂种!谁让你进来的?!”

“康叔。”金光瑶冲看门的恶犬摆出一个温驯的笑容,“我来找父亲。”

金康绕着他挡到门前,啐道:“呸!这哪有你父亲,我们金家可不认婊子生的玩意儿。”

金光瑶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求求您,让我进去见一面父……金总裁。”

金康踱了几圈,突然发出蛇一般滑腻腻的笑声:“跪下求我啊。”

“你!”金光瑶死死抓住外衣的布料。

“小杂种,你可别忘了,上次你拿着一个破扣子来死缠烂打要认爹,大少爷心慈,看你可怜,就劝老爷每个月给你们点钱度日。我们金家可是已经仁至义尽了,今日我金康就算把你赶出去,也没人能说个‘不’字儿!”

金光瑶狠狠瞪着他,眼前又闪过那一串“0”。病床上点滴瓶中的液体滴落下来,就像泪水落在蓝宝石般的贝加尔湖的中心。孟诗捧着她心爱的《飞鸟集》,在满天揉碎的星砂中微笑。

他闭了闭眼,咬着牙直直跪了下去。

“求你,让我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贱,真贱!”金康伸出脚,尖头皮鞋挑起金光瑶的下巴,欣赏他赤红的双眼“装什么贞烈?你们跪着口男人的时候不是享受得很吗?脏货还想进金家的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哈哈大笑,一脚踹在金光瑶的胸口,将人踢下台阶,吩咐旁边的佣人:“去!找人来把台阶好好洗一遍!”

台阶棱角撞击着他的身体,就像海底里尖锐的礁石。海水的粘滞力好像突然消失了,张牙舞爪的乌贼吐出黑墨,夹道注视着他滚入冰冷的深海。长相可怖的鮟鱇鱼从他的面前游过,太阳是它头顶上白惨惨的灯。

“阿瑶!”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蓝曦臣冲上台阶,把他接到了怀里。

“使者先生。”金光瑶搂住他的脖子。

他想起了中国神话中的鲲鹏。蓝曦臣也许就是这样,在陆地上是白鸟,在海下便是温柔强大的鲸鱼。不管怎么样,总会在他的身边。

“原来是卖给了蓝大少爷啊,怪不得今天这么嚣张。”金康“嘎嘎”怪笑,“蓝大少爷,别用那种眼神瞪着我,这是金家的地盘,您私自闯进来,我们是可以报警的。”

“狗仗人势,宵小鼠辈。”蓝曦臣毫不留情地怒斥道。

“你这样骂人很吃亏的。”金光瑶失笑,“走吧,不用理他。”

“好。”蓝曦臣无视围上来的保安,护着金光瑶离开,“我带你去看海。”

……

“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其实一点也没有浪漫细胞。”金光瑶抱着双腿依偎在蓝曦臣身边,把脚埋进细软的白沙中,“你只会带我来看海和去咖啡厅,从来没有什么新花样。”

蓝曦臣蹭了蹭他:“对不起。”

“干什么呀!”金光瑶被他蹭得痒痒,笑着躲到一边去。

“你今天怎么来金家了?跟踪我?”金光瑶盘起腿,挺直了单薄的脊背,“快解释。”

“我错了。”蓝曦臣就像一匹弄坏了小主人花园造型的马一样,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辜道,“你今天中午有些,嗯,遮遮掩掩的。我不放心,才跟着你。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金光瑶拱进他怀里,“谢谢你。”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洁白的沙滩,远处回港的渔船发出悠长而满足的叹息。塞壬被奥尔菲斯打破了歌声的迷阵,只能失望地摆弄着自己的贝壳项链,和着海声哼起上古的歌谣。

“你还记不记得,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金光瑶凝视着海水的尽头,问道。

“嗯,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告诉我的。”蓝曦臣回答。

金光瑶翻了个身,躺在他腿上:“很麻烦,对吗?不管你有多喜欢它、为它做了多少,七秒以后,它还是会什么都不记得,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你。”

蓝曦臣吻了吻他:“不会。它能留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是不是傻。”金光瑶抱着他的腰,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决定生气了。你要补偿我。”

“阿瑶想要什么?”蓝曦臣纵容他提出的所有要求。

金光瑶不安地扭动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会的。”蓝曦臣抚摸着他的头发,“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海的碎片,我的阿瑶。死神是一位蒙着面纱的美丽的女士,她送给我们的肉体长久的美梦。这时,海就会派来使者,将碎片收回,珍藏在她的水晶匣里。”

这段话被写在《飞鸟集》的扉页上,金光瑶发现它们时,文字的主人已经抱着儿子的照片,微笑着被白鸥接回了大海。

蓝曦臣轻手轻脚地拿着燕麦牛奶回到卧室时,发现金光瑶已经醒了,蜷缩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孟诗留下的那段话。

“阿瑶,你醒了?来喝点牛奶吧。”蓝曦臣叩了叩门,示意金光瑶自己进来了。

金光瑶猛地抬头看向他,愣了两秒,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躲进了被子里。

蓝曦臣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牛奶,把瑟瑟发抖的被子团往怀里抱。金光瑶一直在挣扎,蓝曦臣用最能使他安心的方式不停安抚他,过了许久,金光瑶才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

他的下一句话,却让蓝曦臣全身的血一凉。

“你是谁?”金光瑶颤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脚步声,才吓到了。对不起……”

蓝曦臣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恐慌,用尽量令人信服的语气说:“我是你的爱人。”

金光瑶并没有对自己的爱人是个男人表现出来什么惊讶或难以接受的情绪,只是盯着蓝曦臣看了许久,才失落道:“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阿瑶,你还记得谁?记得自己是谁吗?”蓝曦臣问道。

金光瑶努力想了想,说:“我只记得我叫阿瑶,我妈妈叫孟诗。”

蓝曦臣松了口气,庆幸金光瑶还留存了一些记忆,这样恢复的可能性也许会大一些。

金光瑶趴在他怀里,忽然呜咽起来:“我、我还记得……我妈妈……去世了……”

蓝曦臣的心一阵抽痛。一个失忆的人,醒来以后唯一记得的亲人已经去世了。这种感觉,也许比什么都不记得要更加痛苦。

“妈,妈妈……你不要死……”金光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把孟诗死后所有没有流的泪都补回来。蓝曦臣不停地吻他的双眼和脸颊,抚摸他的脊背,念叨着“阿瑶不怕,我在呢,不要怕……”

不知哭了多久,金光瑶才抽噎着从蓝曦臣怀里爬出来,看了看他胸口湿透的衣服:“对、对不起,谢谢,谢谢呜……”

“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蓝曦臣拿过床上的毛绒玩偶塞进他怀里,用厚厚的被子裹紧他,坐到他身边,“感觉好些了吗?”

“嗯。”金光瑶点点头,与他挤得更近了一点。

蓝曦臣指了指那本《飞鸟集》:“我可以给你读诗吗?”

金光瑶迟疑了一下,珍重地把那本陈旧的书放进他的手中:“请读诗给我。”

“只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自会继续开放的……”

金光瑶闭上眼睛。繁花在他的脑海中盛放,瀑布在山腰的岩石间尽情讴歌着与溪水的爱情。他站到了白桦树的顶部朝下看去,玻璃窗里的病床边堆满了百合花,他的母亲穿着璀璨的晚礼服裙,微笑着向他招手。

大海咸腥而湿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美丽的海妖变出蓝色鱼尾,拨弄起珊瑚做的竖琴,歌声魅惑而哀愁。红发女郎穿着黑色的礼服裙,戴着雾一般的黑纱,将爬满荆棘的镰刀支在一边,从背后拥抱住了孟诗。

乐声戛然而止。她们都消失在了病房中。金光瑶一惊,猛然回头,却只看到广阔大海上翻飞的白鸥。

一条鲸鱼破水而出,摆了摆尾鳍,倏然变成一只巨大的白鸥。它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张开云一般的双翼,飞过来环住了金光瑶。

“阿瑶。”他听到它说,声音像海流穿过礁石一般低沉悦耳,“我爱你。”

“你是——”金光瑶猛地惊醒。

那句话的回音还在金光瑶耳边回响,蓝曦臣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他颊边,此时轻咳一声,耳垂泛起红色。

“刚才你有没有对我说‘我爱你’?”金光瑶急切地问道。对于一个刚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问这种问题有些羞耻,可是他迫切地想印证一些什么。

“……有。”蓝曦臣的耳朵更红了一些,“非常抱歉,冒犯了。”

“没事。”金光瑶无故地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我好像忘了一个人。”

“谁?”蓝曦臣问。

金光瑶回忆道:“海,白鸥,很温柔……不行,我想不起来。”

蓝曦臣笑道:“没关系的。还有印象就好。”

“我可以叫你二哥吗?”金光瑶问,“那个我想不起来的人是我大哥,你是我二哥。”

“好吧。”蓝曦臣逗他,“那先叫一声哥哥。”

“哥哥~”金光瑶循着以前跟孟诗撒娇的腔调,软软地叫了一声。

蓝曦臣没忍住,一口咬上他的脸蛋:“可爱,再叫。”

“哈哈哈二哥,痒!放开我!”

“我的了,不放了。”

……

“生日快乐,阿瑶。”蓝曦臣将一束玫瑰花送给他。火红的花瓣中间夹着一张心形的卡片,写着“I Love You Forever.”

孟诗死去两年了。半个月前的夜晚,金光瑶的失忆症第五次发作。这次,他不再记得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蓝曦臣揽住他:“我带你去看海吧。”

“怎么总去看海。”金光瑶失笑,随即又愣住。在记忆中,蓝曦臣从来没有带他去看过海。

蓝曦臣说:“如果不想的话……”

“我想。”金光瑶靠在他的肩上,“带我去吧。”

金光瑶脱了鞋,独自走在沙滩上。蓝曦臣在后面跟着他,看他走到一块石头边,坐下来,把脚埋进沙子里。

蓝曦臣在他身边坐下来:“你以前就很喜欢这里。”

“是吗。”金光瑶淡淡地笑了笑。

蓝曦臣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你好像不太开心。”

金光瑶咀嚼着巧克力。甜味带来的幸福感充盈起来,他看了看玫瑰花,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这些是他幸福的一切。

“二哥。”金光瑶开口,“我这是第几次失忆?”

蓝曦臣心下一惊,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阿瑶在说什么?什么叫‘几次’?”

“二哥,我能感觉得到,就像我能感觉到我认识你一样。我很害怕,这种害怕绝对不仅仅是一次失忆带来的。”金光瑶央他,“二哥,求求你告诉我实话。”

“……”蓝曦臣艰难道,“第九次。”

“时间呢?”

“前二十四年四次,最近两年五次。”

“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对吗?”

“……对。”

金光瑶沉默了。半晌,他说:“二哥,如果我再失忆,就把我送到疗养院吧。”

“说什么傻话!”蓝曦臣气急,“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海边有一点闪烁的银光,也许是一颗迷途的星星在独自哭泣。金光瑶走过去,才发现是一尾小小的、搁浅的鱼。

“我还担心,如果你是射手座的箭簇的话,我该怎么送你回家。”金光瑶笑了笑,又惆怅道,“不过,你的记忆只有七秒吧。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他兀自念念叨叨了一会儿,才把鱼放了回去。蓝曦臣看到有什么坠了下来,像水晶一样明亮,滴落在白沙中。

“二哥。”金光瑶回过头来,海风将他脸上的泪痕吹得凌乱不堪。他哭着笑道:“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我呢?我还能记住你多久?”

蓝曦臣的心蓦地剧痛。他冲过去,吻住了金光瑶。

“不管你能记住我多久,我知道,你会爱我一辈子。”蓝曦臣抹去他的泪水,“不要怕。”

“你不知道,二哥。”金光瑶无助地哭道,“我有印象,那种所有记忆、最珍贵的人和事离开你的感觉,就像死一样,生生地从这个世界剥离。再醒来时,神已经厌憎了我,又将我抛弃。”

“我恨我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你对我倾尽所有,而我所做的就只有不断地忘记、忘记……”

蓝曦臣捂住他的嘴:“你没有,阿瑶,不要再说了。”

“你确实失去了记忆,但是,你一直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我爱你。”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海的碎片,最终都会归于她珍藏的水晶匣中。”蓝曦臣说,“阿瑶,你还记得这段话吗。”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不是它们忘记了,而是海将这些碎片取了回来。而阿瑶,你也一样。你的记忆现在正躺在一个漂亮的水晶盒子里,跟希腊诸神的在一起、跟拜伦、雪莱、泰戈尔的在一起,和你母亲的在一起。它们没有被抛弃,只是提前回到了最终的归处,在那里默默地为你祈祷着海的恩赐和祝福。”

金光瑶问:“你是在编故事吗?”

蓝曦臣摇头:“这是你母亲的诗。”

“而且,我是海的使者,你记得吗?”他脖颈上白色的围巾扬在风中,像白鸥的翅膀。

“我……”金光瑶想说不信。可他看着那双翅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许多诗文中的场景:拨着竖琴的海妖,蒙着黑纱的死神,百合花中捧着诗集的美丽女子,水晶匣中闪闪发亮的碎片,白沙,海水,欧鸟,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阿瑶,我可以保证,如果我哪天不再爱你,我不会在你面前演戏。”蓝曦臣扣住他的手,“但是,至少现在,我离不开你。”

“好吧,亲爱的海的使者,我的二哥。”金光瑶破涕为笑,“我信了。”

——
蓝曦臣是在凌晨四点醒来的。天上的银河卷出一个个漩涡,里面藏着亿万年前,地球和海洋出生的秘密。蓝曦臣想起《星月夜》来。那份躁动下的平静,热烈下的沉稳,就像灿烂的向日葵,亘古不变。

他拿起手机,看到昨天晚上睡前的信息。

“蓝先生,金先生的病情有好转吗?”

“没有,还是每天早上都会失忆。”

“这样吗。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有什么可能起作用的治疗方案了。不过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推荐我的一位朋友给您。”

“不必了,施医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会试着帮他恢复,但是我不想让他再接受更多的治疗和药物了。”

蓝曦臣怜爱地看了一眼床上酣睡的爱人,删除了所有的记录。

这样已经很好了。他每天都会忘记我,但是每天又都会重新爱上我。——不,他从来没有过不爱我。

金光瑶醒来时,整个世界洋溢着阳光和玫瑰的白金色。闹钟是细细的海涛声,中间的杂音就是哥伦布眺望到了美洲大陆,兴奋地振臂高呼。

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飞鸟集》。一枝百合花的花梗夹在书页中。他翻到扉页,读出了那一段关于海的碎片的文字。

“看来我叫阿瑶。”他点点头。

对面的墙壁上挂满了照片。金光瑶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又去端详它们。所有的照片都是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的。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不,是伴侣。正中间最大的一张照片中,他们两个穿着白色的礼服,站在白鸥盘旋的海滩上,手上的戒指是海妖眼泪的颜色。

一张完美的结婚照。

金光瑶低下头,果然看到了手上蓝宝石的戒指。他又抬头看看照片中那个高自己很多的温柔的男人,嘴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他感到有一双手,在心弦上奏出一曲美好的歌谣。

卧室外传来脚步声。金光瑶攥住被子,有些紧张地盯着白色的门。

也许会冒出来一只呆头呆脑的鲸鱼。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瑶先生,请问你在笑什么?”门口的人也低笑出声,“那么,我推开门后,希望听到我的爱人叫我‘二哥’或‘亲爱的使者’,并对我说‘早上好,我爱你。’好吗?”

门被推开。燕麦牛奶的香气飘进来,像澳大利亚辽阔丰腴的牧场一样让人心情舒畅。金光瑶笑着接过玻璃杯,说:“早上好,亲爱的二哥,我爱你。”

蓝曦臣刮了刮他的鼻子:“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也许我是一条大白鲨,会把见到的爱忘事的鱼儿吞进肚子里。”

金光瑶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我想,你应该已经这么做过了,鲸鱼先生。”

“鲸鱼?”蓝曦臣摇摇头“昨天还是白鸥。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而且,”金光瑶晲了他一眼,“你挂这么多照片,就是想让我知道你是我的爱人吧。这个房间给我一种熟悉感,我很喜欢。”

蓝曦臣说:“你喜欢就好。需要我来一个自我介绍吗?”

“在那之前,”金光瑶拿起那一本《飞鸟集》,将百合花握在手中,“请先给我读一首诗,好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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